阿波罗的天使


作为芭蕾史专书,珍妮佛.霍曼斯想写的不只是「史」而已。曾师事于众多名家的作者,试图以多元角度切入,既从大历史脉络来写,更聚焦于芭蕾的本质,以优美而坚定的笔触,为舞者与编舞家的表现画出他们应有的位置,并为读者勾勒出更完整、非切片式的芭蕾世界。

作者:珍妮佛.霍曼斯

文章节录
《阿波罗的天使:芭蕾艺术五百年》

路易十三本人亲自为芭蕾写脚本,设计舞衣,常常还会下海在宫中芭蕾制作群中挑大梁。他喜欢演太阳,演阿波罗,将自己刻画成人间的神,子民的君父。不过,路易十三朝中的芭蕾,却丝毫不见沉闷呆板或自鸣得意,还不时穿插滑稽、色情、特技的场面作调剂,连奇奇怪怪的淫秽情节或是含沙射影遥指宫中的流言,也不忌讳。结果反而更为风靡,效果更为宏大。当时就有观众抱怨,有一场演出竟然出现四千人都想挤进罗浮宫大厅的乱象。也曾听说为了争睹国王本人粉墨登场的人潮太过汹涌,反而把国王的去路挡得水泄不通,大厅还要固定安排弓箭手站岗,免得观众硬挤。王后有一次更因为挤不进去,气得火冒三丈,拂袖而去。

现今常见的剧院,那时还没问世。所以,芭蕾一般安排在宫殿、公园之类的大型场地,临时搭建座位和布景,进行演出。那时还没有后人说的「舞台」,也没有「舞台镜框」(proscenium arch)将演员托高或是围住。演员于当时就是直接夹在大批群众当中演出,等于和大型社交盛宴融为一体。观众席的座位一般是层叠往上堆(很像现在大型球场的露天看台)。所以,观众一般是从上往下俯视,这样才有最好的视野,才看得清楚演员于演出场地刻画的众神、群仙,欣赏得到精心编排的图形。那时没有固定的天幕(backdrops),也没有藏在观众视线之外的翼幕(wings)。布景反而是由台车推进来,摆在演员附近或是身后。不过,这样的作法到了路易十三当朝的时候,也逐渐有所演变。义大利的布景设计师率先发难(他们有不少人都有工程师的背景),舞台开始从地面往上挑高几吋,其他如翼幕、大幕、暗门、天幕,把云朵、马车拉到空中的起重机械,也陆续装配就位。黎希留对豪华盛典有兴趣,连带也自己动笔写起剧本,一六四一年,甚至在他自己住的宫殿盖了一座剧场;日后又再经过改装,就成了现在的「巴黎歌剧院」(Paris Opera)。

法国的戏剧连番出现创新,背后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制造错觉。那时,制造更壮观、更神奇的舞台效果,像是违反物理定律或是理性逻辑的效果,已非难事。而把演员笼罩在一层蛊惑迷离的氛围里,尤其重要,特别是国王其人。这一点,关系极为重大。的确,黎希留既然一心要拉高国王的威权,国王的形象、国王其人,就变得益发重要。当时早就有政治学者主张法国的政府只存在于国王其人身上,国王的人身既无可分割,也神圣不可侵犯。时人认为国王的人身,内含他的国度──依当时一名大作家的说法,国王是国家的头,教士是国家的脑,贵族是国家的心脏,「第三阶级」(也就是平民阶级)是国家的肝脏。这样的说法,不仅是理论或比喻:国王一旦驾崩,国王身上的一些器官,像是心脏、肠子,一般还要摘取下来,存放在几座与皇权关系密切的教堂,奉作圣髑。王室应该建立在血缘关系而非王位继承的主张,随十七世纪推进已经喊得愈来愈大声;国王的人身于政治、宗教成为膜拜供奉对象的情势,也变得愈来愈认真。进而有政治学家认为国王其人之所以身为人君,统治万民,乃是出自「君权神授」(Divine Right):国王依其血缘和出身,比众人更接近天使和上帝。

而强调崇拜国王人身的君主,没人比得过法王路易十三的儿子,也就是继位的太子,路易十四(Louis XIV, 1638-1715)。小路易会那么热爱舞蹈,也非偶然──此前、此后都找不到第二位君主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一六五一年,路易十四以十三岁的稚龄首度亮相演出,此后总计于近四十部大型制作参与演出,直到十八年后,一六六九年,才以《植物志》(Ballet de Flore)一剧告别舞台。路易十四天生就有比例优雅的体型,一头纤细的金发,被他的私人教师喻为「几近乎神的仪表和举止」,当时甚至有一些人视他为「上帝」化身的标志(路易十四本人也作如是想)。但他还懂得要用功勤练,才能发挥他的肢体天赋。每天早晨起床的仪式过后,他会到一间大厅开始练习跳跃、击剑、舞蹈。他有个人专属的芭蕾老师,皮耶.波尚(Pierre Beauchamps, 1631-1705),为他作专门的指导。波尚每天指导国王,长达二十多年。路易十四为芭蕾进行排演,可以长达数小时不歇,甚至晚上还会回头再作练习,直到午夜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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