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卡尔直视自己及别人生命中最剧烈的伤痛经验,既拍出自己失恋之痛的所有证据,并把失恋故事重述了三十六遍,同时也请三十六人讲出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刻。艺术家从个人的生命经历出发,剖析现代人的脆弱、亲密感与自我认同,将二十年前的一场心碎分手,变成一部诗意、动人,甚至带着幽默的艺术作品。摄影与文字叙事并行的手法,开创了一种描述人类情感的新形式,成就一场罕见「集体驱魔」的艺术创作。
作者:苏菲•卡尔
文章节录
《极度疼痛》
那是一九八五年的一月二十八日,我回到了法国,做出决定,要透过计谋,而不是借着游记,来诉说自己的痛苦。作为对照,我向与我谈话的人、我的朋友,或是我偶然间遇到的人,提出一个问题:「您在什么时候感受到最大的痛苦?」等到我借着叙述掏空自己的故事,或是在别人的痛苦面前相对减轻了自己的痛苦,这个交流便会停止。方法很激烈,三个月后我痊愈了。驱魔成功了。因为害怕会复发,我抛弃了我的计画。好在十五年后再来开棺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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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爱的男人离开我,已经有5天了。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一直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对象。为了我们共度的初夜,我穿上新娘礼服钻入他的被窝。在这天之前,我已经申请了一笔研究奖助金,到日本三个月。这笔奖助金下来了,对我而言来得很不是时候。M不喜欢我离开那么久。他威胁我,说他会忘了我。也许我是想要知道他对我的爱是否深到足以耐心等待我,因为我还是启程了。而他呢,他说他会尽力等待。他还跟我提议在印度相会,就在我的旅程告终之时。我在一九八四年的十月廿五日离开巴黎。一场噩梦。我讨厌这趟旅行。我每天都只是在期待我们的重逢中度日,重逢订在一月廿四日。这天的前一晚,在他的班机起飞的三小时前,他打电话给我,确认他抵达的时间。他会比我早降落。他会在新德里等待东京飞来的航班。我赢了。可是到机场时,却有人转交给我一则留言:「M无法与您在新德里会合。巴黎有意外。医院。联络包伯。」我们才刚通过电话,我猜他是在前往奥利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我的父亲包伯是医生,我想像M受了重伤,甚至已经死了。我住进他在帝国饭店预约的房间。无法取得联系,我花了十个小时才找到我父亲,他一点都不明白这份电报是怎么回事。M确实去了医院,不过只待上十分钟,就是清除甲沟炎所需要的时间。如此而已。我打电话到他家。他接了电话。他说出这几个字:「我原本想过去跟妳解释几件事。」我回问:「你遇到一个女人?」「对。」接下来的一整夜我都盯着那具电话。我这辈子从来不曾那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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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一九七七年的六月。我当时十八岁。我记不得确切的日期了──我可以把日期找出来,不过当初我可是用尽一切方法才忘了那个日子。我当时在布列塔尼普莱内朱贡一所农业学校实习。那天早上,我醒过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红。除了红色之外,什么都没有。那天夜里,我成了瞎子。在雷恩的医院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于是我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启程前往巴黎。他们让我住进科乡医院,并通知了我那住在阿尔吉利亚奥兰的母亲。她一贫如洗,不会说法语,却有办法搭船前往马赛。她在马赛行乞,才讨到钱购买火车票。她于七月中来到我的病房。她的这段旅程,至今仍是我最痛苦的回忆。比失明还要令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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