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的人生笔记

导演萧菊贞将这一生看尽人情冷暖的人生故事，用文字记录在镜头前无法表现的情感故事。有她拍摄「红叶传奇」的始末，惊讶于红极一时的球员堕落的故事；在八八风灾的现场面临断水断电，记录大自然反扑的力量；因看尽世间冷暖而选择逃离现实自我封闭，却也逃离了刘侠对她的请求，错过了记录刘侠传记的机会；也记录智障孩子「博盛的二年八班」温暖励志的故事。萧菊贞生平执导的戏剧都真实刻划人生，有苦有喜有悲有乐，书中12堂生命教育课程，教她学习转念、知足、承担、放下…不只诉说感动，还有镜头背后没有说出的曲折动人和独特观点。

作者：萧菊贞

文章节录
《导演的人生笔记：光影背后的感动与追寻》

行到水穷处笑看云起时：转动人生的剧本

「我们是这世的演员，也是未来世的编导」第一次听到证严上人说这句话时，心头为之一亮，因为经常被人喊导演，但这职业上的称呼在过去并没有让我在心灵层次上有太多的联想，所以当我听到师父以此譬喻人生的剧本是自己写、自己演时，特别有感受。

如果一段人生是舞台上的一出戏。一个好演员粉墨登场时，就是在舞台上扮演好自己在剧本里的角色，无法演到一半就发牢骚说，我不想演Ａ我想演Ｂ，或是我羡慕Ｃ我想换角色…当然，若是演到一半嫌这角色太讨厌太辛苦想要放弃，那可不行！除非你要强行跳下舞台，结束这出戏。但这半途终止人生大戏的结果可不好玩，因为还要重头再演一次，就像玩游戏没通过这关，只好再来一次，而且没有捷径可以越过你讨厌的桥段，只演喜欢的部分。

拿到了「我」这个角色，就是要让自己好好经历一趟学习之旅，直到通过考验。也因此在佛教思想中，并不赞成选择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的命运。所以碰到逆境时，与其怨天怨地怨别人，不如带着苦笑感恩一下过去的自己，怎么写个这么难的剧本呀！所以现在只好鼓起勇气努力过关斩将，让自己通过此生的试炼。

制作真实人物的戏剧故事，虽然本质上也是面对真实，但和拍摄记录片的过程比较，却是很不一样的制作思考，在戏剧上我们花了更多的时间采访、讨论剧本，思考如何说故事。经常我在会议桌上跟很多编剧分享着厨师理论，也就是真实素材的采集，就像去拜访每一个不同的人生庄园，在那里我们寻找最甜美的果实、最丰富结实的收成，然后带回我们的厨房。接下来便要发挥厨师功力，了解了食材的特色，和它的营养价值后，便要决定我们的料理手法，是清蒸？红烧？还是怀石料理？….依据不同的材料/人生特色，我们要选择最好的叙事方法。我认为这才是一个好的编剧或导演在这时候需要扮演的专业，不过这要求，对于讲求快速量产的电视环境来说，我的期盼经常被认为「太难了」。但我心里却是如实的期许自己，因为我知道我们面对的每一段真实人生故事，都太精彩了，如果只想要找到一个标准公式来套用，那不只是损了自己的专业，也可惜了这么多勇敢的人愿意把他们的生命故事交给我们来诠释再现。

戏剧制作工作团队庞大，因此剧本的精准度不能是散文，也不是随笔，整个故事就像是一篇严谨的小说，结构必须清晰，主题必须明确，起承转合的叙事手法也必须有所本，再加上还要对真实故事有所考据，因此要做得好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转个念想想，这工作的锻炼却给了我很特别的学习，甚至超越了工作收入该有的收获。

看人生如戏，看戏如人生，探索每一段人生旅程，聆听每一篇生命乐章，若能参透这生命旋律之美妙，何其有幸啊！但这样的工作也有风险，就是我们若无法让心地保持清明，去体察观照每个故事的价值，我们其实也很容易迷路的，在每一段人生大戏中，失了方向，混沌在别人的生命中找不到出路。

因此，戏说人生不能只是凭感觉，必须要能从点滴线索中，找出脉络，找出重点，然后说一个让观众感动的故事，动之以情才有机会说之以理，而这故事背后要阐述的理，正是人们追寻的普世价值，也是人活着～要学会做人的道理。不过大多数的年轻人一听「做人的道理」这句话，可能就会马上觉得老套无趣吧，那或许我换个包装词，说我们是「探索人活着的价值，辩证生命的哲学」 ，会不会优雅些？但不管如何形容，对我来说，这一幕幕生命剧场的示现，都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生命功课和必修学分，最终在在都印证了真空妙有的生死美学。

此时，我是个说故事的人，多好！

写人生，最难的不是大好也不是大坏，而是「转折」，最容易写的是变坏，最辛苦写的是变好。

转折，很有力量。不管是变好变坏，一旦遇到转折点，一定有事情发生，心头一定会被触动，情感一定产生拉扯，然后几乎都要做出决定。而这样的人生扭力，很多编剧写不好，并非察觉不到，而是体悟不够。在编剧会议上我经常苦笑着说，哪有人说改就改？说戒就戒？树要结果也得要有种子落土、孕藏、开花的过程，更何况是生命的转折点。之前的人生为什么走不下去了？这样的人生为何想要改变了？他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他为什么放弃？为什么要再拼一次？要写出好故事，就不要怕问「为什么？」。

因为就算我们的专业技能再好，但人生经历毕竟还是有限，若不抱持着虚心学习的心去阅读每一段人生故事，以我们有限的生命又如何能够诠释好这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生角色呢？

在慈济，遇到很多志工的人生故事，让我真的大为感动也大为惊讶，他们前半段的人生剧本，大多没有安全优渥的成长环境，就像社会上大多数的人一般，甚至有些人还遭逢家变、重挫打击，在社会暗角辛苦的活着，也有人走错了人生路，有人贫病交织…乍看这些人生，第一印象真是可怕的悲剧，但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还是只能随波逐流，让自己被命运斲伤击败？

我从这些志工身上看到的是，佛法要大家接纳自己，甘愿接受命运的考验，这态度并不消极，而是不抗拒、不愤怒，佛法并没有要我们放弃人生，阻断我们求好求变的机会，反而是引导大家，转动命运，用妙法转动人生的剧本，在命运的试炼中，运用正念的态度，凭借着信心、毅力、勇气、决心来转动它，让它得以提升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