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seas Chinese History Museum

刽子手世家

刽子手世家

法国中世纪有职业世袭传统,桑松家族是最有名的「刽子手世家」,传了六代,见证法国大革命到君主立宪、共和、帝制复辟,留下百年日记,据此与许多档案改写成的这本书,描述法国17到19世纪中,从暴力专政、权力拉扯中试图寻得适合法国的政治体制的过程,庶民史角度的书写超脱了史料的沉闷,读来极其生动。

作者:贝纳尔.勒歇尔博尼埃

文章节录
第一章第一代桑松

巴黎屏住了呼吸。这群人昨天才庆祝了圣体瞻礼节,今天就来围观昂热利克•蒂盖上断头台了。她是这个垂死的世纪里最性感的美人之一。这一天——一六九九年的六月十九日,昂热利克要为她曾经拥有的爱情而偿还孽债。她从囚车上看着那逐渐远离、曾关押过她的监狱,她在那里遭受了灌水刑讯并得知她的上诉被驳回。历史中可怕的偶然:来向她宣读逮捕令并同时下令对她强施酷刑的审讯刑事长官德菲塔,是她以前的一个追求者。第二品脱水强灌下去后,她就承受不了了,招出了同谋——她的看门人穆拉。现在,她看到这个可怜的仆人也在囚车上,趴在她脚边,双腿糜烂、肿胀,被夹棍刑夹得惨不忍睹。她揭发了这个勇敢的仆人才免遭同样的酷刑。穆拉在她脚边痛苦地呻吟和哭泣着。

是的,巴黎屏住了呼吸,这个四十二岁的女人是如此魅力四射。她富有、聪明,有教养,是巴黎上流社会中高贵而耀眼的明星之一。昂热利克•蒂盖,几个星期以前,所有人都抢着要请她到家中做客。她不就是那些时髦沙龙中的红人吗?她不就是圣伯努瓦街的名门世家奥努瓦夫人家中光彩夺目的常客吗?

六月十九日下午,天气炎热,囚车艰难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巴黎喜欢这种死亡表演,喜欢这种人挤人的热闹。在那些被号声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中,听着刽子手的叫声和判决书的宣读声,它在不祥地颤抖着。根据习惯,为了满足民众的要求,囚车在不同地点稍作停留,让人们好好享受这可恶的恐怖。昂热利克木然地听着牧师在她身边忏悔,那个教士鼓励她要像天主教徒那样面对死亡。他说:「夫人,看着您即将升入的天空,像耶稣那样勇敢地喝下这杯苦酒。他有多么无辜,您就有多大罪恶。喝下这杯苦酒吧!」

昂热利克是罪犯?她自己可不这么想,大部分围观者也不这么认为;他们都欣赏她那白色的羊毛长裙里桀骜不驯的美丽身段以及肩上飘逸的长发。所以,尽管断头台周围的贫民们因即将见到鲜血而发出巨大的嘈杂声、粗野女人的叫骂声,昂热利克仍然平静地面对一切。她曾爱过,她的躯体曾爱过,她为这个腐朽和虚伪的社会付出了代价。她是现代悲剧的一个主角,而观众就是这群嘈杂的围观者,其中有富人,也有贵族。有的贵族花五十个路易租了面向格莱夫广场的视窗,而她以前的朋友,以前的常客也出现在市政厅的窗前,其中有多少人在暗自庆幸能看到这美妙的躯体即将身首异处,而她唯一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一个情人!

这辆由两匹马拉着的囚车,最终来到了格莱夫广场。广场上刚刚收起为圣体瞻礼而设的临时祭台和围幔。昂热利克看到了不幸的穆拉将被行刑的绞架,也看到了自己的断头台和垫头的木砧,耳边似乎回荡着法官在宣判她时的判词:「判处蒂盖的妻子昂热利克-尼科尔•卡尔利埃在格莱夫广场斩首。」

她一直保持镇定,以更好地抵制人群的压力,突然,他转变了态度。她要看看这一切。她掀起遮在眼前的头巾,看着广场、街巷和屋顶的人群。从今以后,她将主宰自己的命运,主宰自己的生和死。她高高地俯视着那些病态的围观者,看着那个道貌岸然的牧师和穿着红蓝相间衣服、面对着她完美的身躯而双手发抖的刽子手。这个女主角在俯瞰着自己的悲剧。而另一个人,那个远在凡尔赛宫的国王,在愚蠢的诺阿耶主教的建议下,以改善宫廷风尚必严厉惩戒为理由,拒绝了对她的赦免。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罪行啊,竟没能触动他的良心?

人群骚动起来,老天突然发怒了。是不是昨天才被赞美过的上帝,用暴雨、冰雹和雷鸣来表示他的愤怒呢?暴雨驱赶着看热闹的人群,士兵和司法人员四处逃散去避雨,富人们准备观看行刑的视窗也纷纷关闭。牧师抱着十字架,和刽子手一齐躲在断头台下,只剩下昂热利克和穆拉在囚车上承受着大雨的洗礼。昂热利克从容地看着她以前的马车,铺着黑布,在那里静候她,等着把她的尸首带回家族的墓地。那时她已经属于另一个世界了。这个豪华的葬礼给人以一种荒诞的感觉,唤醒了她内心一种奇特的幽默。当那个为她赶囚车的骑兵出于对她的怜悯,用那块为她的灵柩准备的黑色棺罩盖住她的头和肩时,她开玩笑地说:人还没死就盖上了尸布,这真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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