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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AY:诺曼第的巅峰时刻

D-DAY:诺曼第的巅峰时刻
在人类战争史上,没有任何一场军事行动的前24小时会像1944年6月6日这一天那样关键。这一天记录的不是战史,而是人的故事。本书绝大部分内容取材于纽奥良大学艾森豪中心,从参与D Day诺曼第登陆行动的军人那里搜集到的口述及文字历史。该中心有超过1400份个人经历的口述历史纪录,这是目前对单一战役最详尽,以第一人称记录亲历战斗的纪录。

作者:史蒂芬‧安布罗斯

文章节录
晚上十点,诺曼第夜幕低垂,各个海滩的卸载工作停了下来。通过海空运输,有将近一七五万名美、加、英军官兵在诺曼第登陆,伤亡人数约四九○○人。从右翼的美军空降部队到左翼的英军空降部队,诺曼第战场宽九十多公里。在犹他滩头的左翼与奥马哈滩头的右翼之间,有一个十八公里的缺口(拉德的突击兵在两翼间的霍角夺取了一小片地盘),在奥马哈滩头与黄金滩头之间,有一个十一公里缺口,在天后滩头与宝剑滩头之间,缺口有五公里宽。这些缺口无足轻重,因为德军没有可以利用这些机会的部队。

对德军来说,战场是孤立的。关于这一点,隆美尔完全正确,盟军的制空权使德军很难将兵力、战车和大炮急速调遣到战场。对盟军来说,无数的兵力、战车、大炮和补给就在不远的海面上,天亮就能卸载,在这后面,有更多的兵力、战车、大炮和补给正在英国准备横渡海峡。

包括天后在内,几乎没有什么纵深的突破,没有任何地方超过十公里,而在奥马哈,甚至不足两公里。然而在所有地方,盟军都已突破了「大西洋长城」。德军仍然拥有打防御战的优势,特别是在柯腾丁,灌木丛为他们提供了现成的阵地。但是在反攻的最前线,他们的防御工事、他们的机枪掩体和地堡、他们的战壕体系、他们的交通、他们的重型大炮阵地却全面崩溃,仅有为数很少的例外。

德国人构筑大西洋长城耗费了四年时间,他们倾注了几千万吨混凝土,又用几百万吨钢筋加强,他们挖掘了数百公里的战壕,布设了数百万颗地雷,铺设了数千公里的铁丝网,他们设置了数万个海滩障碍物。这是一项巨大的建筑工程,耗费了德国在西欧相当大比例的物资、人力和构筑能力。

在犹他滩头,大西洋长城阻挡美军第四师不到一个小时;在奥马哈滩头,美军第二十九师和第一师耽搁了不足一天;在黄金、天后和宝剑滩头,对英军第五十师、加军第三师和英军第三师造成大约一小时的延误。由于大西洋长城完全没有任何后备力量,所以一旦被突破,即使只是一公里,就会立刻变得毫无用处。更糟糕的是,因为有了大西洋长城,德军在反攻区东面和西面的部队丧失了机动性,无法火速调往枪声响起的战场。

因此,「大西洋长城」必定会被认为是军事史上最重大的错误之一。

盟军也有错误。午夜空投美军第八十二和第一○一空降师就是其中之一。可以肯定地说,要是在天亮执行会好得多。盟军轰炸机和舰队是巨大的资源,但时间太短命中率太差,在反攻前的轰炸未能充分发挥效果。一心一意集结兵力抢滩登岸并粉碎大西洋长城或许是必然的,但那些固定防御工事是如此难以对付,完全等待步兵将它突破,代价十分惨重。这还使官兵产生一种错觉,认为一旦越过大西洋长城,任务就已完成。他们本该趁德军晕头转向时狂飙突进,深入内陆,但他们却停下脚步为自己庆贺,沏上一杯茶,挖壕隐蔽。

盟军未能使人员和装备做好对付在灌木丛后面德军的准备。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盟军的情报单位查明了德军工事的位置,这件事做得非常出色,他们还摸清了德军驻防诺曼第部队的位置,这即使不算完美,也是瑕不掩瑜。然而,情报单位完全没有理解在灌木丛作战的困难。

盟军的错误与德军的相比,显得微不足道。后者意图防守每一个地方,结果无法防守任何地方。他们的指挥结构非但没发挥作用,反而是在碍事。隆美尔的构想是把反攻挡在滩头,伦德斯特的想法是在内陆组织反击,而希特勒介于两者之间,这使他们无法有效地利用资源。用波兰人、俄罗斯人和其他战俘修筑工事还合乎情理,而给他们穿上德军制服,将他们部署在战壕之中,希望他们顽强抵抗,则是愚蠢的行为。

德军固然有许多错误,但德国空军犯的错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根本就没有出兵。戈林要求德国空军在D日全力以赴。可实际上,他一架飞机也没有得到。盟军最担心戈林将每一架能飞的飞机都投入作战,对大量的舰船和拥挤的海滩实施大规模轰炸。而戈林正在贝希特斯加登,附和希特勒基于私利的荒谬断言。希特勒说盟军已在他预料的准确地点反攻,而此间德国空军不是在德国,就是在重新部署,或是由于管理与燃料问题停飞。曾经在世界上令人惧怕的德国空军,在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成了一个历史上的笑柄。

德军海军也如出一辙。他们的潜艇和巡洋舰或是龟缩在地下船坞,或是远在北大西洋狩猎船团。除了几艘摩托化鱼雷艇做了一次小规模的行动外,德军海军未对有史以来最庞大的舰队发动过一次攻击。

希特勒寄予厚望并倾注了大量德国技术和建造能力的V—1火箭,尚未准备就绪,它们是在D日一星期后才准备好的,希特勒又将V—1发射到了错误的目标。

德军在战术上和战略上的错误都非常严重,但是他们最大的错误是政治错误。虽然每一个人都仇恨共产主义,但他们在波兰和俄罗斯的占领政策,使东方营不可能对他们的目标怀有丝毫的热情。尽管德军在法国的行为比他们在波兰和俄罗斯的要好得多,但也没有激起法国人对他们目标的热情。因此,德军无法从被占领的法国的巨大潜能中获利。本该成为德军资源的法国青年,成了盟军的资源,他们不是在工厂搞破坏,就是当了反抗组织的成员。

希特勒被视为德军最大的资产,作为第三帝国的领导信条,是指望德国国防军从陆军元帅到二等兵的绝对服从,而在D日,这个信条也不利于德军。

尽管有极为勇敢的个人,也有一些狂热的部队,但国防军的最高领导层、中层军官和下级军官却表现得非常被动。原因很简单:他们害怕率先行动。他们宁可等待和执行愚蠢的命令而陷于瘫痪,也不愿意承担责任。而那些命令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与战场上的局势毫不吻合。战车部队的指挥官们知道敌人在何处,知道应该如何攻击敌人。但在那天,他们始终坐在指挥部里,等待着在贝希特斯加登的最高统帅的命令。

像小罗斯福和科塔将军、坎汉和奥特韦上校、霍华德少校、道森上尉、斯波丁和温特斯中尉那样的人,果断地处理意外情况,与德军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为民主而战的人,能够对危机作出迅速的决策与行动;为极权主义而战的人,则做不到这一点。除了海特上校和个别的尉级军官外,很少有德军军官对D日的挑战作出适切的反应。

随着夜幕落下,岸上的盟军部队就地防守,而盟国空军返回英国,盟军舰队为德国空军可能进行的夜间袭击做好了准备。夜袭发生于晚上十一点,这凸显出德国空军完全没有战斗力。

乔希.霍南记得当时状况:「突然,所有的东西都开始砰砰作响,我们都过去看,原来是一架德军的侦察机,飞得不高也不快,在海湾上空绕了整整一圈。每一艘舰艇上的每一门高炮都开了火,你一生从没见过这样的曳光弹、高射炮火像串串彩灯飞向天空,而德军飞机镇定地在海湾上空到处飞着,又绕了一圈,然后返航。」

美军二十九师一一六团二等兵约翰.斯劳特也在现场:「天黑以后,敌军Me109战斗机在整个盟军舰队上空飞行,从右飞到左,刚好高出防空气球。英伦海峡的每一艘军舰都朝那架飞机开火,无数枚曳光弹照亮天空。那个德国空军空战英雄对这一切却全然不顾,甚至都没有采取规避行动。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穿过那道弹幕的。」

在整个诺曼第前线,士兵们挖壕隐蔽。第五突击营的约翰.拉恩在维耶维尔外围的奥马哈滩头附近,他在口述历史中说:「这时候,天渐渐暗下来,我们必须组织起来,以防德军的夜间反击和渗透。营部连在公路南面的一个农家小院。在这个时候,我知道了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没带掘壕工具。

「法国的农家小院好像是用砖铺的而不是土的。许多世纪以来,动物不断地破坏着它,太阳不断地烘烤着它。我根本无法挖坑,别的士兵们有掘壕工具,有几个人要帮我挖,可是我说,不,你们先顾自己的,等你们搞定了,再把铁锹给我,我自己来挖。

「随着夜色降临,天变得冷起来,我是说真的很冷。庭院里有一个干草堆,我决定躺到里边去。我是在城市长大的,对法国谷仓庭院里的干草堆所知有限,但它不是干草堆,而是个粪堆。我刚一躺到那个暖烘烘的粪堆里,身上就爬满了你可以想像出来的各种虫子。我从那个东西里出来,拍打着,摆动着,哆嗦着,拼命想摆脱那些叮人的虫子。

「我进去农舍,有一位上了年纪的法国妇女正向火里添柴。那是很小的一堆火。」中尉排长范李珀(Van Riper)正在那里。「我和范李珀在身材矮小的法国老妇人旁边,在那个小小的火堆上烤着手,度过了那个夜晚。非常激动人心的一天就这样有些令人遗憾地结束了。」

二十九师一一六团二等兵哈利.帕利在口述历史中说:「六月六日最后的几个小时让我记忆犹新。天黑时,我们不知不觉来到一片有灌木丛围着的田地。我们又脏又饿,累极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们决定挖伞兵坑过夜。我们能听到远处的炮声,能看到曳光弹在远处划出的弧形轨迹。

「我们在田地里散开,我与中士一组,开始挖散兵坑。地面像岩石一样坚硬,才往下挖了三吋,我们就筋疲力尽。最后,中士站在黑暗中,知道再继续挖也没用,就说,算了吧,帕利,咱们干脆坐下休息一下。我们两人背靠背坐在浅浅的战壕里,度过了整晚。D日就这样结束了。」

在飞马大桥,牛津—白金汉团把任务移交给瓦立克团(Warwickshire Regiment),约翰.霍华德率领他的人穿过夜色向朗维尔前进。杰克.贝利舍不得离开,他解释说:「你知道,我们在那儿待了整整一个白天和晚上,我们甚至觉得这是我们的一小片领地。」

第五突击营F连的约翰.雷维尔中尉在奥马哈滩头的悬崖顶上。光线逐渐暗下来时,他召唤传令二等兵雷克斯.洛(Rex Low),指着远处英伦海峡中的六○○○艘舰船说:「雷克斯,你看那边,你一生中再也不会见到这种场面了。」

二十岁的二等兵罗伯特.札夫特(Robert Zafft)是奥马哈滩头二十九师一一五团的步兵,他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与经历:「我成功地到达山上,我一直走到德军晚上阻挡我们的地方,我认为我攀上了一座硬汉岭。」

二等兵菲力克斯.布南是一一六步兵团K连的士兵。D日,他们是各团中伤亡最为惨重的。他在结束口述历史时说:「从D日起,我经历了许多不幸的事情,但是在我看来,D日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为止。我会把它带到天堂,那是我或者是其他人经历过最漫长、最悲惨、最恐怖的一天。

「给我一百万,我也不会交换我的这些经历;不过,即使是真的给我一百万,我也肯定不愿意再次经历一次。」奥马哈滩头红E分区第一步兵师十六团的约翰.艾利中士说:「在法国的第一个晚上,我是在灌木丛旁边的一个排水沟里度过的。我裹着半边潮湿的双人帐篷,疲惫极了。但是我感到兴奋,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经历。我身高将近十英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已成功离开海滩到达高地。至少有一个时候,我在心里暗想,我是山中之王。我对美国陆军光荣传统所做的贡献,或许是勇敢史上最微小的成就,可是起码有一段时间,我与连上那些非常勇敢人一起前进。」

蓝姆赛将军用下面的话,结束六月六日的日记:「我们仍必须在陆地上稳定地立足。海军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在这一天中,来自东部特遣舰队(英军滩头)的消息始终令人满意,他们有很好的进展。几乎没有西部特遣舰队(美军滩头)的消息,关于上岸的状况依然令人忧虑。

「整体而言,对于这一天,我们仍然非常感谢上帝。」

还有一位军人没有忘记感谢上帝,他就是一○一空降师五○六伞降步兵团的温特斯中尉。六月六日半夜一点,他乘C—47运输机飞往诺曼第,一路上他都在祈祷,祈祷自己能度过这一天,祈祷自己不会失败。

他没有失败。那天早晨,他荣获了优异服役十字勋章。

六月六日晚上十二点,准备在圣玛丽杜蒙特村过夜之前,温特斯「没有忘记跪下来,感谢上帝帮助我度过这一天,并希望在登陆的第二天继续得到帮助」。他对自己许下诺言,假如他能够度过这场战争,他就去某处寻找一个偏僻的农场,在安宁与寂静中度过自己的余生。一九五一年,他在宾夕法尼亚州中南部找到了这样一个农场,至今仍住在那里。

「他们的荣耀何时会暗淡?」丁尼生关心轻骑兵旅,我也同样关心D日的官兵。

啊,他们勇猛地攻击!
整个世界都为之惊叹。
荣耀他们的冲锋行动!

艾森豪将军以「好吧,我们走」的命令揭开了D日的序幕,最后的定论仍应由他作出。一九六四年,D日后的二十年,他在奥马哈滩头上接受了华特.克朗凯的采访。

举目向英伦海峡望去,艾森豪说:「你看这些人在这里游泳,开着小游艇,尽情地享受着晴朗的天气和美丽的海滩。华特,望着今日的海滩,回忆着它昔日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在虚幻之中。

「但是,回忆二十年前那些使我们为之战斗和牺牲的崇高目标,以及那些为维护我们的生活方式而进行了殊死奋斗的人,毕竟是一件令人感到美好的事情。不为征服任何土地,不为任何野心,只为确保希特勒无法破坏世界上的自由。

「我想这一切是胜过所有的。想想那些为了原则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海滩上,仅仅在那一天,就付出了两千人伤亡的惨痛代价。然而为了世界能够获得自由,他们勇敢面对,这充分显示出为了不被奴役的自由战士宁愿承担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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