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seas Chinese History Museum

药物猎人

药物猎人
新药的探索史与疾病一样古老,也就是说与人类一样古老。结合前科学时期的药草学(巫医知识)及现代医药化学(药剂师专业),从药理学研究和社会制度变迁着眼,展现了新药物如何被发现、研发策略、错误和罕见的成功案例,交织成一部专讲药物的医学史。

作者:唐诺.克希、奥吉.欧格斯

文章节录
《药物猎人:不是毒的毒x不是药的药,从巫师、植物学家、化学家到药厂,一段不可思议的新药发现史》

(1)手术剧场X麻醉剂乙醚X无痛手术起源

在十九世纪外科医师所受的训练中,血腥就和空气一样稀松平常,病人会不停扭动与呐喊,而手术就是要快手快脚。或许正因如此,一名不属于外科的医师开始思考能不能无痛手术。他便是波士顿牙医威廉.莫顿(William TG Morton, 1819-1868)。

一八四三年,二十四岁的莫顿娶了前国会议员的姪女伊丽莎白.惠特曼(Elizabeth Whitman)。惠特曼家世显赫,有贵族血统的父母看不起莫顿的职业—当时牙医的地位不比理发师高到哪去。惠特曼夫妇虽答应女儿嫁给莫顿,但条件是,莫顿要学地位崇高许多的医学。

一八四四年秋天,莫顿乖乖进入哈佛医学院,这时他上了查尔斯.汤玛斯.杰克逊医师(Dr. Charles T. Jackson, 1805-1880)的化学课。杰克逊熟稔乙醚的药理特性,包括麻醉效果。即使杰克逊身为优秀的执业医师,显然也未曾认真思考过在外科手术中使用乙醚的可能性。莫顿在杰克逊的一堂课中学到乙醚,而乙醚能让人昏睡的强烈功用令他深感兴趣,于是他以自己的宠物犬做实验,并记录道:

一八四六年春,我以美国水猎犬做实验,把它的头塞进底部有硫醚(sulfuric ether)的广口瓶……它吸入挥发气体,不一会儿就在我手上完全瘫软。之后,我把瓶子移开。大约过了三分钟,它醒过来,大声吠叫,蹦蹦跳跳进入十呎外的水潭中。

莫顿也以母鸡和几条金鱼做实验,全都瘫软。经过几次成功经验,莫顿自己鼓起了勇气,吸入这闻起来有甜味的气体。他昏了过去,之后又完全恢复,没发现任何明显的不良后果。最后,莫顿认为把乙醚应用在真正病患身上的时机到了。莫顿在他的波士顿诊所执行了世上第一次无痛拔牙,拔的是一名商人的烂牙。根据记载,这位感激涕零的商人名叫艾本.佛洛斯特先生(Mr. Eben Frost):

傍晚时,一名男子进来,看起来疼痛不堪,想要拔牙。他说他很怕手术,因此询问能不能先催眠。我告诉他,我有更好的东西。于是我将手帕用乙醚浸湿,交给他,让他吸入。他几乎马上失去意识。当时天已黑,海顿医师(Dr. Hayden)提着灯,而我用力拔掉这对尖齿。病人脉搏没有什么变化,肌肉也没有放松。他一分钟后恢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八四六年十月一日,《波士顿日报》(Boston Daily Journal)刊登了莫顿的神奇实验手术过程。这事传到亨利.毕格罗(Henry Bigelow)的耳中,他是哈佛医学院的年轻外科医师。毕格罗很有兴趣,说服麻州总医院(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声望卓越的外科医师主任,为莫顿安排公开测试。这可是大事一桩,堪称登上十九世纪医学界的《美国偶像》选秀赛(American Idol)。麻州总医院是当时全美国最受敬重的医院,外科医师主任是享誉全国、六十八岁的约翰.柯林斯.沃伦(John Collins Warren)。沃伦曾在父亲创办的哈佛医学院担任院长,也是《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重要推手。

这会儿突然事关重大,莫顿自知,他得承担起极大的风险。在默默无闻的牙医诊所玩弄乙醚是一回事,毕竟没有人对于粗鲁任性的牙医这门伪专业有多大期待。但是在医学体系里的菁英面前,于攸关生死的外科手术中测试药物的性质,又是另一回事。一八四六年十月十六日,超过五十名心存怀疑的观众聚集在麻州总医院手术堂,包括诸多美国顶尖外科医师。有些人是真心好奇乙醚的效果,但大部分是想看一名江湖骗子公开出糗。

这次病患名为爱德华.吉尔伯特.亚伯(Edward Gilbert Abbott),颈部有个鼓起的巨大肿瘤。切除这肿瘤将会疼痛不堪—至少过去经验是如此。现场有两名壮汉护理员待命,准备和平常一样,负责按住手脚胡乱挥舞、尖声呐喊的病人。但是这次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观众坐在高处的成排座椅,病人被推进手术剧场。沃伦站在一旁等待。时钟滴答滴答响,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开始的指定时间已经过了,但莫顿没有出现。沃伦转身朝向观众说:「莫顿医师没来,他应该是有事。」病人咬紧牙关,外科医师举起手术刀。

忽然,莫顿大步走上舞台。他迟到乃事出有因。由于过去未曾有人在外科手术中使用乙醚,因此缺乏让乙醚稳定挥发的应用方法。莫顿一直忙着打造新仪器:一种圆底的化学烧瓶,里面有泡过乙醚的海绵。烧瓶有两个和铜管相连的开口,透过精巧的皮片装置,可从一个开口中抽出乙醚海绵上方的空气,并让患者从另一个洞口吸气。沃伦后退一步说:「先生,您的病人已准备就绪。」莫顿就在沉默却不带同情的目光中,用他精心设计的玻璃道具来施打乙醚。病人慢慢吸了几口挥发气体之后,双眼便缓缓闭上。莫顿对外科医师说:「沃伦医师,您的病人已准备就绪。」

手术于是展开。手术刀深深划入病人脖子时,病人毫无反应。即使如此,他胸部缓缓起伏,显示他还活着,且有呼吸。观众莫不瞠目结舌。如今,我们把麻醉剂视为理所当然,但当时的医师肯定认为这有如魔法——某种神奇物质能让心灵完全失去感知,然而身体的生理运作却不受影响。这是医学革命性的一刻,就像火药对战争的影响,或是飞机为交通带来创新。手术结束时,沃伦医师转身面对观众说:「各位先生,这绝非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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