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像这样的英国当代剧场的书籍是屈指可数,近几年台湾表演艺术圈发展相当蓬勃,各类型的小剧团以及表演场馆相继成立,新型态的实验性演出也越来越多。但不管是场馆经营、剧场行政,如何延续却是身处其中的每个剧场人一辈子的课题,期许本书能够带给他们新的方向性。
作者:尼古拉斯‧海特纳
文章节录
《我在英国国家剧院的日子:传奇总监的12年职涯纪实,看他如何运用「平衡的技艺」,让戏剧重回大众生活》
引言
在国家剧院的排演室,麦可.坎邦(Michael Gambon)已经与艾伦.班耐特(Alan Bennett)的新剧本《艺术的习惯》(The Habit of Art)缠斗了三天。麦可在国家剧院有过许多惊人演出,最近的角色是莎士比亚《亨利四世》(Henry IV)上下篇中的法斯塔夫爵士(Falstaff),尽管偶有记忆差错而让他用伊莉莎白式的吵闹演出掩饰过去。我收到过几封抱怨信,认为我的制作使得麦可爵士的演出让人难以理解。麦可喜欢恶作剧是出了名的,所以这些信可能是他自己写的,但是我还是客气地回了信。其中有一封抱怨信带着可疑的夸耀,将自己与绝妙的莎剧演员和以简洁演技著称的赛门.罗素.比尔(Simon Russell Beale)相提并论。
他现在似乎没有演出法斯塔夫时那样的自信。他要演的是正挣扎于要演出诗人W.H.奥登(WH Auden)的一位老演员,对手是饰演班雅明.布列顿(Benjamin Britten)的亚历克斯.杰宁斯(Alex Jennings),剧本是关于奥登和布列顿的剧中剧,戏里的剧团正要上演同一部剧作。由于对英国表演的伟大传统有着几乎神秘的信仰,亚历克斯因此不断地敦促着麦可。跟他们同台的是芙朗西斯.德拉图瓦(Frances de la Tour),她有着固定挑高的眉毛和永远死板板的声音来面对人生的荒谬。芙朗西斯饰演的是剧中剧团的舞台监督,我很确信她足以应付麦可的任何脱轨演出。
但在那个当下,麦可还来不及讲完一整句话,突然间血液好像从他体内消失,摇摇晃晃地跌坐到椅子上。我们赶紧呼救,氧气瓶急忙地送了进来,跟着进来了担架,然后就是戴着氧气面罩的麦可被推离了排演室。一位舞监跟着麦可坐上了救护车去圣托马斯医院,就在麦可要进急诊室之际,那位舞监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她带回排演室。
「别管那些混蛋,」他回道,「他们已经打电话联络赛门.罗素.比尔了。」
正当麦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与艾伦和剧团其他成员讨论著换角的事。博学且听觉敏锐的赛门.罗素.比尔当时正在做别的事,大概是在制作文艺复兴时期合唱音乐(Renaissance choral music)的纪录片,因此他并不在考量之中。不过,等到我们知道麦可没有大碍之后,我们就不再挂心他了。我们身处于可以眺望河流的一间食堂,只见滑铁卢大桥(Waterloo Bridge)下方滑行过载着观光客的船只,而隔壁大楼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员工正盯着电脑萤幕。我们在那里列出了可以担纲该角色的男演员,尽管所有人都很杰出,但是没有人可以逃过我们残酷地评估他们是否适任。就在当天结束之前,麦可在建议之下退出了演出,而我则联络了理查.格里菲斯(Richard Griffiths),一位不仅以其精巧和机智,也是以庞大圆滚身材著称的男演员。虽然奥登生活放纵,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发福,艾伦因此已经更动台词来辩护何以是一位胖演员来扮演奥登一角。
你是带着愿景开始,但是呈现的却是妥协的结果。你不时会受到不同意见的影响,因此,虽然你想要找尽所有可能与奥登相像的演员来扮演这个角色,但是你知道最好是让一个能够记住剧作家写的台词的演员来担纲演出。
你知道一般而言实际可行的做法会胜过所有其他考量,但是你也知道要是只关心可行的事物,到头来做出来的将是华而不实且俗不可耐的东西。
尽管你想要的是具有挑战、野心、细腻和复杂的剧作,可是你也希望剧作能够卖座。
你希望剧作家所写的完全就是他们自己想要写出来的东西,但是你也希望他们写的东西能够反映剧院该有的自我形象。
你想要自己的剧院荡漾着嘉年华破坏性的狂野能量,但是你打从心底对混乱感到畏缩,你所寻觅的是天体和谐的示意。
你想要探至深渊以便理解人类的苦难。不过,你尽管自负,但却畏惧狂妄而在嘲讽之中寻求慰藉。你希望把莎士比亚变得当代。然而,你也知道莎士比亚写下的是一个相当特定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与我们这个时代相隔了四百多年。
你希望能够如履薄冰般游走于相互冲突的欲望之间,以便找到稳定与平衡,但是你却轻视了心里发出的警告,你其实是想要自己的作品有棱有角和无所顾忌。
当理查.格里菲斯接了电话并说道:「你可能会想知道,我是在健身脚踏车上接电话的。」你抛却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就是对方可能会比你上次见到时来得瘦,毕竟你知道那根本不重要。你向对方解释了自己的困境。对方没有提起一开始就该找他演奥登的,你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毕竟理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只说自己星期一会参加排练。
等到星期一的时候,理查因为塞车被堵在A40公路,就打了电话告知会晚到半个钟头。理查是世界上最擅于讲故事的人,而他的故事永远没完没了,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上好几个小时。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两个星期,这也是为何身在后面房间的艾伦.班耐特会可怜兮兮地说:「等他一到就马上排演,不然的话,我们就要整个早上听着早就知道的塞车故事。」
我们就是这么做。《艺术的习惯》是刺激、有趣、感人、悲伤且原创的作品,尽管可以媲美艾伦的前一部剧作《高校男孩的历史课》(The History Boys) ,却比较不受欢迎,但是结果证明是值得观众花上几个小时来观赏的演出。我自己与剧作家和演员们利用所剩不多的排演时间,尽可能地在现实中落实崇高的理想。虽然我们要做的是艺术,但是我们明白自己也是身在娱乐业。而这正是本书与国家剧院所触及的平衡演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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